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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0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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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0章

辰時,早該亮起的天光絲毫不見,齊州城依然籠罩在黑暗中,靨娘無數次想要破開層層覆蓋的烏雲,卻被羅剎鳥吐出更多煞炁遮蓋。

她隱隱覺得事情不簡單,若只是普通亡魂所化的羅剎鳥,怎會有這種遮天蔽日的本事?除非那亡魂本生前就不是善類,或妖或魔,或極惡之人,才能生出此等至陰至邪之物。

君莫笑雙手結印,吟唱起古老的咒語,雙腳漸漸生出根須,牢牢紮入地下。

城中每一間屋舍開始爬上藤蔓,那是他的草木之靈,這些繁茂的植物就像巨大的盾,形成一道又一道屏障,擋住了羅剎鳥不時溢出的煞炁。

青嵐祭出千華鈴,一人鎮於金光陣正中,鈴聲急促作響,無數金光自鈴中飛出,織成密密匝匝的網,試圖包裹住整座齊州城。

雲斐跟東重明司留守齊州的十幾名捉妖師一起,不斷斬殺著煞炁化成的黑色惡鳥。

無數團黑色霧氣從羅剎鳥身上滾落,濃重粘稠,像是夜色裏流動的血。

這是黃泉之下充滿惡意的怨煞,所過之處草木俱枯,生靈盡毀。

怨煞落地,陡然間生出煞鳥,這些煞鳥姿態詭異地扭動幾下脖頸,接著便揮動翅膀飛起來,不斷朝爬滿藤蔓的房屋撞去,它們尖銳地嘶叫著,周身的濃稠黑霧在嘶叫聲中翻湧。

雲斐跟胡澤負責普利街一帶,迎擊層出不窮的煞鳥,雲斐手中的劍早就斷了,兩人從滿街淩亂傾倒的攤子裏尋來了菜刀、斬骨刀、甚至挑菜的扁擔,但這些在煞鳥面前全都不堪一擊。

“雲小娘子!”胡四郎眼看自己剛找到的魚叉又斷成幾節,心中著急,一時脫口而出雲斐的真實身份,“怎麽辦?沒有武器了!”

雲斐詫異地望他一眼,隨手從地上撿起根散落的竹竿,舞出呼呼風聲。

“就算是用手也要擋住!”

“那某就陪你一起!”胡四郎熱血澎湃,手腕一翻,掌心便多了條尾巴,毛茸茸的一小團,很短,是可愛的淺紅色,那是他剛剛修煉出的第二條尾巴,還沒有來得及長大。

他忍住斷尾的痛,將尾巴捧在手裏,深吸一口氣下定了決心,問英姿颯爽的少女,“你最擅什麽武器?”

少女將手中竹竿舞出虛影,三十六式槍法凜冽如風,她再一次擊退了試圖撞擊阿亮面館大門的煞鳥,回眸道:“我最擅長/槍。”

話音剛落,只見胡四郎手中狐尾光芒一閃,須臾之間便化作一桿一丈有餘的長/槍,槍桿狀盈,槍頭尖而鋒利,鋒芒逼人,削鐵無聲,槍頭與槍桿交界處一蓬紅色狐毛槍纓燦若朝霞。

他將長/槍握在手中,伸直胳膊朝雲斐遞過去,笑容若三月桃花:“雲斐,給!”

狐尾化作的長/槍瞬間有了生命,如一條紅色蛟龍在黑暗中穿梭游走,點點寒芒炸開,直奔煞鳥而去!

半空中不斷放出煞炁的羅剎鳥感到了壓力,它憤怒尖嘯著,猛然掙脫了束縛自己的靈網,雙翅大開大合間,更多煞鳥生出,箭一般朝靨娘眼睛啄去。

靈網零落四散,頃刻間又凝成長鞭飛到靨娘手中,長鞭迅捷如電,帶起的罡風猛地朝已經沖到近前的煞鳥卷去。

上百只煞鳥來不及掙紮,眨眼間就被卷進風暴裏撕碎,就在這不過幾息的功夫,羅剎鳥終於找到時機,直奔正在不斷吟唱咒語的君莫笑。

它迫不及待要先殺死這絮絮叨叨念個不停的桃樹妖,讓那惱人又堅韌的藤蔓退去,只要護住房屋的藤蔓不在了,重明司十幾個人根本守不住齊州城,到時他們自亂陣腳,分散了靨娘註意力,取她眼睛自然不在話下。

見羅剎鳥奔著自己來,君莫笑抽空從咒語的間隙罵了句臟話,但他雙腳紮根地下無法移動,就是想躲也避無可避。

離他最近的青嵐見狀,袖籠中飛出百張咒符,符紙升空金光熠熠,在空中組成一堵巨大的陣墻,試圖擋住來者不善的羅剎鳥,可這只羅剎鳥並非普通冤魂所化,單憑陣墻根本不可能擋住。

所以羅剎鳥只是停了一瞬,便破墻而過,眨眼就到了君莫笑面前,瞪著幽冥鬼火般的眼睛,長長的怪叫一聲。

君莫笑幹脆閉上眼,開始更大聲地吟唱咒語。

靨娘你睡著了嗎?還不快來救救小爺!

下一瞬,強勁的靈力掀起颶風,差點把他連根拔起,君莫笑睜開眼,看到了靨娘的側臉。

“好好唱你的咒,看我捏死這撮鳥!”

羅剎鳥勃然大怒,張開翅膀,濃墨般的黑色煞氣翻湧席卷,裹住了靨娘單薄的身體。

遠在京城的丹景忽覺一陣冷意襲來,立刻便想到可能是靨娘身上護身符傳來的感應,他正要打開結界回齊州,冷不丁被人攥住了手腕。

“天師大人?”

“丹景何事匆匆?”剛剛出關的無夢真人慈祥道,“方才小童說你有要事找我,細細講來,再走不遲。”

.

齊州城內,漫天卷地的黑霧中夾雜著來自地獄的群鬼哭嚎,整座城伸手不見五指,狗吠聲四起,底下彌漫出冰冷的潮氣,伴隨著窸窸窣窣的詭異響動,仿佛有什麽東西要從那九幽之下鉆出來。

人們忘記了呼喊,瑟瑟發抖著抱成一團,在燭火也照不透的黑暗中寂靜無聲。

黑暗中先是一道細小的閃電亮起,接著便是三道五道,無數微芒在黑霧中游走,終於匯成一束。

在閃電匯聚的那一刻,一道驚雷炸響,就像策馬而來的開路先鋒,霎時間狂風呼嘯,將潮濕冰冷的黑霧撕裂吹散,緊跟著便是無數道驚雷炸起,巨大的閃電穿破黑暗,覆蓋了齊州城的天空,雪亮的光刺得人睜不開眼。

空中一抹亮眼的藍,靨娘窈窕的身影亭亭,寶藍色鬥篷在狂風中獵獵作響,她散開的長發飛揚,眼眸燦若星辰,面容絕美又冷冽。

幾輪雷電滾過,地面潮氣盡散,嗅著活人氣息而來的鬼祟忙不疊縮了回去,有些逃跑不及的被雷電擊中,頃刻間化為灰燼。

長鞭再次出擊,這次攻擊的是羅剎鳥的靈魄,靨娘用鞭梢刺入羅剎鳥心臟,手腕一翻,將一團漆黑的影子從它體內拽了出來。

靈魄從軀殼中生生剝離的痛苦甚過千刀萬剮,就像被人用生了銹又布滿荊棘尖刺的鈍刀捅進身體,又緩慢拔出去。

每一下都是細密的鈍痛,帶著荊棘撕拉出的血肉,讓人生不如死。

羅剎鳥慘叫著,軀殼轟然倒地,靈魄被靨娘的靈力牢牢鉗制,像逃不開的牢籠。

它本是叱咤一方的大妖,死後被埋在了極陰之地,千百年一縷怨魂茍延殘喘,不得安息。

他在最陰冷的霧沼中掙紮,仇怨與痛苦是它的養分,縱使這永生是永不見天日的晦暗,它也不悔。

因為妖王陛下馬上就要回來了。

妖王陛下要它取一個女子的眼睛,它來了,大概再也回不去了。

這女子太過強大,強大到讓它想起千年前的宿敵,也是如這般受愚民信賴,如這般出手狠絕,如這般輕而易舉引來天雷,刮起的罡風能掀翻一座城。

羅剎鳥忽的打了個寒戰,下意識搖頭:那個人已經死了,是妖王親手殺死的,而且兩人雖招數相近,靈力卻千差萬別,一個是炙熱的紅,一個是平靜的藍。

淡藍色的靈力如同鎖鏈一樣纏繞著它,又像一個巨大的罩子,明明是冰冷的藍色,卻不知為什麽觸碰上去是溫暖的。

像春日裏吹面不寒的風,暖融融帶著生機的味道。

靈魄裏的黑氣不斷被藍光吞噬,越縮越小,靈力形成的鎖鏈始終緊緊束縛著靈魄,直到變成一顆丹丸大小。

仿佛永無盡頭的雷電終於停了下來,人們從響徹天地的雷聲中回過神,揉著嗡嗡鳴響的耳朵,透過藤蔓的縫隙朝外看,只見靨娘子掌心托起一枚漆黑的丹丸,另一只手高高揚起,啪的拍了下去。

厚重的烏雲散開,陽光重又照耀著齊州城,那些濕冷的黑霧被太陽一照,很快便消散不見。

重明司的捉妖師們收了法術,呆呆看著明媚的天空,仿佛還沒有方才天震地蕩的戰鬥中緩過來。

青嵐召回了千華鈴,金光陣的光芒漸漸與暖陽融為一色。

雲斐長/槍杵地,微微喘著,忽而轉頭與一直望著她的胡四郎相視一笑,大而明亮的雙眸盛滿少女的甜美。

靨娘被歡呼的人群包圍著,梨渦深深的臉上露出一抹蒼白,她半靠在君莫笑身上,將他衣袖攥出了褶皺。

“糟了糟了糟了,我好像來癸水了。”

話音未落,雙眼一閉暈了過去。

***

靨娘家廳堂,擠擠挨挨坐了十幾個妖,君莫笑急得來回踱著步子,好不同意等到李窈兒從臥房出來,趕忙一個箭步沖過去,劈頭問道:“靨娘醒了嗎?”

窈兒搖搖頭,往日總是舒展的眉頭緊緊皺起:“靨娘姐姐現在狀態很差,應當是剛召完天雷又恰巧來了癸水的緣故,她需要血。”

“血?”君莫笑擼起袖子,“我有的是血!”

“不、不是咱們妖的血,是——”

“對對對,她是要喝人血!”

君莫笑狠狠拍兩下腦袋,轉身朝外走,“這家夥每月這個時候總要喝一點人血,我現在就去抓個人來!”

“別去!”窈兒拉住他,欲言又止,咬著唇遲疑半晌,跺腳道,“靨娘姐姐沒有告訴你嗎?她現在誰的血也喝不成了,因為她跟丹景神官起了誓!”

“起誓?”

“就是說除了他,誰的血也不喝。”

她大概講了下之前靨娘說的,急道,“我不知道其間究竟有什麽誤會,但與神官發誓是要應誓的,靨娘姐姐她吃不到丹景神官,也吃不到其它人,這樣下去她會越來越虛弱的!”

“那怎麽辦?我找人放血餵給她喝行不行?”君莫笑指揮著一屋子大小妖怪,“都別幹站著,出去找人放血,只要死不了就給我往死裏放!”

眾妖答應一聲便吵吵嚷嚷往外走,走到門口又忽然停住了,後面的不知前面發生了什麽事,墊著腳朝前看去,只見東重明司的神官大人一身白衣立於門前,神色難明。

“都散去吧。”丹景邁步向裏,音色冰冷無瀾,“我的血餵給她便是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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